编辑评论/注释
本文摘自《如何在流行文化中玩电子游戏》（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3年）一书集，由indienova从简体中文版译者和出版商处转载出版。这篇文章的标题和图片是编辑添加的。
本书分为四个部分（游戏形式:美学与风格、再生产:社会身份与文化和政治、行业:行业实践与结构、游戏实践:媒体、技术与日常生活），包含近40篇文章，其中大部分是基于一款具有代表性的经典游戏，并由此提出电子游戏应被视为解读流行文化的一条关键路径。我们从每个部分中选择一部与独立游戏及其文化相关的作品进行出版，期望为读者带来游戏文化的新视角。
主体
编者按:电子游戏可以进行道德论证吗？在这一章中，米格尔·西卡研究了《出示你的ID》如何展示电子游戏在讨论复杂道德问题时的表现力，同时，它可以吸引玩家以有趣的方式参与游戏，不仅使他们成为消费者，更重要的是使他们成为反思道德的人。
自《创世纪4》提出用道德体系来评价玩家行为以来，游戏评论家开始研究游戏互动与道德之间的关系，设计者也利用游戏结构和机制来探讨伦理问题。从鬼鬼寓言到《辐射4》，许多作品都为玩家提供了道德选择。但是我们所说的道德选择是什么意思呢？这些选择会吸引玩家进行伦理思考吗？以及如何设计游戏来鼓励玩家深刻反思？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还根据以下三个关键问题研究了独立游戏“请出示您的ID”。首先，我们如何理解伦理和道德？其次，电子游戏如何干预伦理思考？最后，游戏在我们的道德生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当我们玩电子游戏时，一个普遍的想法是根本没有必要关注道德。毕竟，人们会说“这只是一个游戏”。经典的游戏理论，如约翰·赫伊津哈的“魔法圈”（见本书第一章，作者史蒂文·康威），将游戏描述为一种在空和时间之间与日常生活划清界限的活动，在此期间，社会规则被暂时搁置。因此，人们认为我们在娱乐时不需要将生活中遵守的伦理规则应用于我们的行为。然而，无论是快速评估游戏中的情况还是计算潜在的收益和后果，我们都需要做出许多艰难的选择。叙事游戏世界经常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日常生活中不会遇到的道德困境，比如杀死敌人或放走敌人，囤积个人资源或与他人共享资源。然而，尽管我们在游戏中的选择可能不会对我们的现实生活产生立即或直接的影响（尽管这一点有待商榷），但电子游戏仍然会在我们参与游戏时对我们的道德产生影响，并在游戏结束后潜在地继续对我们的道德品行产生影响。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是一个很好的案例，它可以说明电子游戏是如何产生道德影响的。
卢卡斯·波普的《出示身份证》将玩家变成了阿斯托尔茨卡的边境官员，阿斯托尔茨卡是东方集团的一个虚构国家，多年来一直与邻国处于战争状态，两国刚刚达成了脆弱的停战协议。玩家需要控制入境人数，入境人数需要达到一定的配额，这将影响玩家的收入。玩家根据入境者携带的证件和电脑上的信息决定是否允许对方入境。出示你的ID，它以悲观的方式模拟了边境管制协议、孤立主义言论和对恐怖主义的恐惧。
请出示您的证书（2013年）
在评估证书之前，我们需要定义一些基本术语。伦理学是对原则的分析研究，我们从中得出道德规则并对其进行评价。例如，伦理学可以提出一个系统:在做出决定之前，我们应该看到我们行为的后果。如果我们的行为后果伤害了他人，那么这种行为就是不道德的。我们称这个系统为“结果主义”。一个类似的系统关注谁将从特定决策中受益以及决策的有效性。如果我们的选择对许多人产生了积极的影响，那么这些选择在道德上是好的。我们称这种制度为“功利主义”。
道德是指导和评价个人行为和集体行为的规则体系。简单地说，道德就是实践中的伦理。每当我们做出决定或衡量一个困难的情况时，我们都在思考道德，我们在评估如何最好地解决道德冲突。此外，道德体系有两个主要目的——避免伤害和鼓励个人和集体的道德发展。所有的道德体系都有四个决定性特征，即公共性、合理性、公平性和非正式性。然后我们可以在游戏世界中了解这些元素。首先，玩游戏，每个人都需要知道游戏规则。例如，参加一场即兴篮球比赛，你需要了解篮球比赛的规则以及比赛场地所在社区的社交规则。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这些规则，每个人都应该同意哪些行为违反了这些规则。每个人都应该遵守的管理活动的规则使其成为一个公共系统。道德体系是公共的，因此各种文化可以分享一致的是非观——什么样的行为不仅可以防止伤害，还可以鼓励人性的绽放。在一个系统中，如果受系统运行影响的每个人都了解系统背后的基本原理，那么该系统就是公共的。例如，法律是一种公共制度，以确保每个人都知道在特定社会中什么是合法的，什么是非法的。
《请出示您的ID》的一个伟大设计见解是，就像真实世界一样，它并不直观地显示运行中的道德体系，玩家会感觉自己好像生活在一个不公平的社会中。玩家永远不知道一个行为是“善”还是“恶”，也不知道他们的选择从长远来看会产生什么后果。玩家可能会同情一个看起来无辜的人，他恳求进入这个国家去看望他垂死的母亲，但后来玩家得知这个人是一个杀人犯。或者更糟糕的是，有时球员会让他们怀疑的人通过，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正是通过这些选择，《出示你的身份证》探索了极权主义下的官僚主义和平庸的罪恶。极权主义下的官僚主义可以被设计成使决策者远离其选择的后果，同时使参与者感到从道德角度来看他们与他们的决定无关。那些需要做出选择的无聊杂事会受到规则和程序的约束，例如边防人员的日常工作，这可以进一步使参与者感到他们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出示你的ID”对玩家的情感影响主要是这种设计的效果。
除了公共性之外，道德体系也是理性的，因为道德体系的原则需要通过逻辑思维而不是情感或信仰来证明（一些道德体系来自信仰，但这些是在宗教信仰和宗教结构的范围内发展起来的，这超出了本章的范围）。同时，道德体系也是公平的，并努力以公正的方式待人。如果我们建立一个道德体系，对某些群体采取比其他群体更严格的评价标准，那么我们就建立了一个有偏见的体系，这将产生一个不公平和不合理的社会。为了使道德体系发挥作用，每个人都应该得到公平和一致的对待。
回到我们的实体游戏和视频游戏的例子。理想情况下，两队的所有球员都受到规则和裁判的平等对待，从而在球员之间创造公平。我们赞扬体育比赛的部分原因是，我们欣赏运动员在公平的竞争环境中克服比赛中的挑战和来自对手的挑战。当篮球裁判不公平地使用比赛规则，惩罚一个队比另一个队犯规更多时，球员、教练和球迷可能会谴责这场不公平的比赛，并对比赛结果提出抗议。相反，《给我看你的ID》探讨了在一个有偏见的道德体系中生活和工作的感觉。玩家需要做出的一些选择显然是有偏见的，这只会因为他们的原籍国或有偏见的猜测而伤害到一些人。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也试图探索如何在一个道德败坏的国家做一个有道德的公民。在游戏中，玩家被告知该做什么。他们必须遵守允许人们进入或强迫人们离开的法律和边境规则，但他们无法理解这背后的原因。这个国家有规则和法律，但这些规则和法律的来源不明，它们的实施是粗糙和随意的。这就是专制权力的运作方式。
最后，道德体系是非正式的。这意味着行为可以根据环境的需要进行解释和调整。通过建立非正式制度，我们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协商如何评估规则。以即兴篮球比赛的非正式性为例。球场上有规则来管理这种行为，但通常没有裁判在场。因此，球员必须监督自己，并不断进行磋商，以确保每个人都在相同的规则下比赛。
《请出示你的ID》还有另一个创造性的方面:玩家不能与游戏讨论他们的行为对道德的影响。游戏系统将奖励玩家做出的那些道德上错误的选择，当面临选择时，玩家无法拒绝做出决定。《请出示你的证件》中的道德体系是私人的、不公平的和僵化的，展示了极权主义政权下道德生活的模拟。
正如即兴篮球赛和“请出示你的身份证”节目的例子一样，游戏和伦理有一些共同的特征。游戏是一个非正式的公共系统，它的规则指导玩家如何行为。在游戏中，游戏规则告诉我们为了成功需要做什么。同样，道德将规则视为一种启发式工具，以指导我们更好地生活，避免伤害并开发我们作为人类的潜力。一些游戏的游戏规则与它们的道德体系深深交织在一起，例如undertale、行尸走肉或质量效应系列。然而，《出示你的ID》对电子游戏中如何设计伦理体验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让我们更仔细地检查证书以评估其新颖性。这种游戏使玩家在面对有缺陷和不完整的信息时陷入一系列伦理困境。如何在禁止无辜移民入境的不良后果和允许他们入境造成的恐怖主义威胁之间取得平衡？球员是否将个人经济利益置于同胞、国家或寻求庇护者的利益之上？大多数时候，玩家获得的信息不足，目标相互矛盾，除了履行边境官员的官僚角色外几乎没有任何权力。与其他基于选择的游戏不同，《出示你的ID》没有根据游戏的预设值量化玩家的行为；相反，玩家的工作是将自己的价值观融入游戏中呈现的选择。换句话说，在“请出示您的ID”中，人们唯一的道德指南是玩家的个人准则。例如，玩家可以通过观察他们的决定的潜在后果来评估游戏的挑战，因此他们接受结果主义的道德观。与此同时，功利主义者将从个人和集体的后果中权衡特定决定的利弊，并决定是为虚构的国家牺牲自己还是自私地只保护他们关心的人。
游戏设计了多达20个结局来结束这个预先写好的叙事弧线。然而，如此多的结局让（休闲）玩家很难“为了剧情而玩”。“为剧情而玩”意味着玩家试图通过故意做出一些选择来达到结局，以便看到一个完整的叙事。“出示你的ID”的大多数休闲玩家不知道多种结局的存在或如何达到它们，因此他们遵循自己的道德标准在游戏中做出选择。希望看到不同结局的热情玩家是“为剧情而玩”，但为了在游戏中看到不同的结局，他们必须做出谨慎的选择，因此他们很可能会反思这些选择的意义，从而形成一个道德反思的过程。
在具有伦理性质的交互设计中，“出示你的ID”是一个突出的例子，因为它允许不同的伦理理论以游戏的形式应用。这正是电脑和视频游戏所能做到的:为探索不同的道德选择及其后果创造一个安全的空空间。事实上，玩家的主动性是一个关键特征，这使得游戏有助于提出道德问题并测试可能的后果。凯蒂·塞勒姆和埃里克·齐默尔曼在他们颇具影响力的《游戏之道》【1】中将这款游戏描述为一个系统，为玩家探索空创造了一种可能性。在游戏中，这种可能性空限制了玩家可以做出的选择，玩家反过来制定策略和战术来应对并在这种可能性空之间穿梭。
游戏提供了一个“可能性空”的概念，使我们能够将游戏视为道德经验的潜在载体，进而探索不同的伦理理论。在许多情况下，铁杆玩家可以在这些游戏空之间穿梭，只需努力增加他们的获胜机会。然而，像“出示你的身份证”这样的游戏说明了游戏如何模拟一种有趣的可能性空，邀请人们探索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这样，玩家在游戏中的互动不一定是为了满足获胜的条件，但这些互动以道德反思的形式直接推回给玩家。请出示你的ID鼓励玩家审视他们选择背后的价值观和逻辑，以及支持这些规则和行为的哲学体系。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展示了游戏中的道德困境如何让玩家感到不知所措，然后鼓励他们使用自己内心的道德标准作为决策工具。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该游戏采用信息不完整和时间不足作为补充的游戏交互机制。相比之下，许多其他游戏呈现的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在那里，一切对用户来说都很清楚，他们可以获得足够的信息来放心地采取行动。但如果目标是让玩家探索他们尚未受到质疑或充分审视的价值观，那么游戏中肯定存在信息差距和时间限制，使玩家做出艰难的决定。就像《行尸走肉》中的定时决策序列一样，玩家被迫在没有时间思考其行为的性质和后果的情况下做出重要决定。这样，因为可能性空变成了道德可能性空，游戏互动就变成了一种道德的游戏方式。具有伦理性质的游戏互动不再是简单地在各种选项中进行选择的行为，而是利用道德思维在游戏的各种可能性之间穿梭空的行为。
玩游戏是一种休闲活动，是逃避日常事务的愉快活动。那么，期望游戏有道德内容公平吗？游戏应该鼓励我们进行道德思考吗？游戏提出的问题公平吗？对于游戏来说，帮助作为道德生物的人类摆脱他们所承担的负担是一种完全有效的设计和文化目的。游戏在社会中扮演的道德角色可能会把我们变成更放松的道德动物。因此，游戏完全没有必要使用伦理上有争议的内容来从道德角度吸引我们。
然而，如果《出示你的ID》给了我们任何启示的话，那就是游戏和游戏设计的修辞可以创造出有吸引力的道德体验。那么，为什么不利用这种媒介来探索不同的伦理理论呢？我们可以探索不同的行为方式，尝试从不同的角度理解为什么某些事情可能会成为道德困境，并确定用什么来判断一个决定是道德的还是不道德的。此外，除了创建单人叙事游戏外，我们还应考虑如何设计多人伦理游戏。在一个抽象的或实验性的游戏中，道德可能性是什么？这样的游戏可能很难或不可能实现。然而，这种不可能性将告诉我们一些关于游戏作为媒介的事实，包括它们的局限性和它们的能力。
游戏可以帮助人们锻炼道德思维，并成为训练和锻炼我们道德本能的有趣工具。就像文学和电影一样，游戏可以帮助我们制定、探索、理解或拒绝伦理规则。该游戏的独特之处在于，这一过程发生在每个玩家以特定方式空穿梭于计算机的可能性中。玩家可以在游戏中实践伦理理论，并反思他们的游戏体验并查看其效果。
亚里士多德认为伦理学是一门实践科学。讨论道德规则是有趣的，前提是我们也以道德的方式生活，并参与做出选择的复杂过程。游戏为我们提供了直接参与这门实用科学的可能性。这并不是说电子游戏的媒体因为我们有证书而成熟，而是说玩游戏可能是一种需要道德思考的行为，这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我们最重视自己的什么以及我们最重视我们的社会的什么。如果伦理学是一门实用科学，那么电子游戏可以成为道德研究的理想实验室。
给…作注解
【1】凯蒂·萨伦和埃里克·齐默尔曼，《游戏规则》。游戏设计基础（麻省剑桥: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2004年）。
延伸阅读
附件:《如何玩游戏》简体中文版目录
